二人吃完了湯粉，出了店門，臨走時剛好遇到店家進貨，拉了滿滿車新鮮的食材運進後廚裏。

這家米粉店的招牌濃湯果然名不虛傳，鮮美無比，讓人回味無窮。羽涅不禁好奇這倒是用什麽食材燉煮而成。

她冒頭向廚房裏一看，恰好看見一個小二再搬運裝飾材的麻袋，便多看了幾眼。那小二揭開了栓麻袋的繩子，闊開袋口，嘿咻嘿咻將沈甸甸的麻袋抗在肩上往身旁的大鍋裏倒。東西一倒出來，羽涅的頭皮瞬間就炸了。

只見一個個小腦袋和白花花的軀體骨碌碌掉進鍋裏。一看便知是人的屍體，而且還是一些稚嫩的童子。童子被砍成幾截，頭是頭，手是手，身子是身子，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色，像是被放幹凈了血，洗凈切好，準備下鍋雞。寡白的雙眼，寡白的臉，猙獰至極。

羽涅的驚叫都快要沖破喉嚨了，卻被她生生又咽了回去，雙腿一軟差點沒癱了。幸好蒼術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，才沒有直接坐在地上。

回想起剛才她吃下的那晚米粉就是用這些童子熬的湯煮的，胃裏一陣翻江倒海，趕緊掉頭就往人少的地方跑。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店旁的小巷子沒人，這才一股腦的將肚子裏的東西吐了個幹幹凈凈。

蒼術見狀，立馬跟了上去，見羽涅扶著墻，想上前去扶她。羽涅趕緊向身後擺了擺手，皺眉道：“別過來，臟。”

蒼術的腳步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，不顧勸阻，上前攙住羽涅，從懷裏掏出一塊素布方帕來給她：“好些了嗎？”

羽涅實在不好意思讓他看到如此汙穢之物，趕緊接過方帕隨便擦了擦，便拉著蒼術往巷子外走。

剛走出巷子，邊聽耳邊有人喚道：“羽涅姑娘！蒼術公子！”

擡頭便見南星和京墨超她們走來。南星手裏拿著一個糖人像，一看這畫的是京墨，便知是在那個長須老伯攤子上畫的。

見羽涅臉色看男，京墨關切道：“羽涅姑娘這是怎麽了，身體不適麽？”

南星把手上的糖人遞給京墨，俯身看了看羽涅的臉：“呀，是不是吃壞肚子了？”

蒼術見羽涅還沒緩過來，便替她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。南星聽完，“咦”了一聲，嫌棄道：“好惡心啊。難怪要吐了。”

蒼術卻滿臉淡然，也難怪，他是狐貍。不過京墨的臉上也毫無波瀾，難道不成是這些最妖王的，見過大世面，如此畫面已經可以不為所動了。

此時才稍微緩和過來一些的羽涅扶著蒼術勉強站直了身子，皺眉道：“簡直喪心病狂，變態，令人發指！”說完又一陣發惡，扭頭狂吐。

幹嘔半晌也嘔不出什麽東西來，腦海裏忽然浮現燕大姐手臂上的傷，她一抹嘴，猛然擡頭對蒼術道：“玉郎，你可曾記得，燕大姐說過，她小時候在皓月國時，那裏有個妖怪專門抓小孩，她自己還差點被抓了去。”

蒼術回憶了片刻，道：“記得。莫非這些童子湯和那個妖怪有關系？”

羽涅一聽童子湯，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，幹嘔了幾下，趕緊點點頭道：“一定是。這件事我一定要查。”

京墨聞言，上前打聽道：“皓月國有專門抓小孩的妖怪？我怎不知情？何時的事？”

羽涅道：“以燕大姐的年齡來看，至少應該大概是40年前吧。”

京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：“嗯……看來是我疏忽了。”

南星看了京墨一眼，又對羽涅道：“查，這種喪心病狂的變態，一定要把他抓起來，碎屍萬段。”

於是四人即刻返回那湯粉店門前，羽涅深呼吸了好幾次，才有勇氣重新面對那個煮童子的大鍋。

魚頭攤主見這四人來勢洶洶，覺出異樣，連忙擡手一揮，將鋪子們關了起來。裏面的食客見狀，嘩然一片。

“好好的關什麽門呀？”

“開門開門，我要出去！”

“老板你腦子有問題嗎？放我們出去！”

“……”

瞧這架勢，是打算逃了。羽涅和蒼術交換了個眼神，隨後蒼術長袖一揮，從袖口竄出一團狐火，爬上店門，頃刻間就講店門燒的連灰都不剩。但也只燒了店門，沒有殃及其餘的東西。

那店裏本來還在清理童子屍體的魚頭怪一看店門沒了，驚了片刻，忽而慌亂逃竄。

眾食客一見那狐火，紛紛認出了蒼術，邊跑邊道：“是玉面白狐？！”

“他怎麽會在這？”

“誰知道啊？”

“準是這店家惹了他，找麻煩來了。別管著閑事，快走快走。”

“……”

蒼術蹭的一下跳到那個正在逃竄的攤主面前，一把將它抓了回來，拎在空中。

那魚頭怪嚇得要死，手腳亂舞，一陣拳打腳踹：“放開我，玉面白狐！你有病啊，這裏不是你的地界，少管閑事，放開我！”卻連蒼術的衣服都沒碰到一下。

見掙紮無果，他突然放棄了，哭著喊著道：“白……白狐大人，您大人大量，放過小的吧。我只是做些小本生意，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等著我去養呢，求求您開恩，放過小的吧。”

蒼術眉梢一挑：“那好，給你個機會好好說說。這些童子是哪裏來的？”

攤主見店裏的人都逃散了，也沒個幫手，又見羽涅蒼術他們人多勢眾，不敢輕舉妄動，乖乖點了點頭，雙手合十在面前求饒道：“是是是，我說，我說。”

於是蒼術將手松開，那魚頭老板帶著哭腔，左顧右盼地道：“這些童子都是我在大街上撿來的。”

羽涅不信，擡手就要抽他：“休得胡說，從實招來！”

魚頭老板見勢嚇得閉眼一縮，忙道：“我沒有胡說，真的。這些童子都是九州各地的棄孩，他們或有殘疾，或有重病纏身，要麽就直接是死掉的。都是些不滿一周歲的，我估摸著是窮人家的孩子，有病沒錢治，就棄之不顧了。反正……他們在大街上死了也是死了，我聽說用凡人童子熬湯，會特別鮮美，就……就……”

羽涅氣不打一處來：“你見死不救就算了，居然還用來……用來……”，“熬湯”兩個字她說不出口，又是一陣幹嘔。

蒼術輕輕拍了拍羽涅的背，幫她順順氣。

京墨站在南星身旁，斜視著這個魚頭老板。

南星眉頭一蹙：“說，你們究竟抓了多少童子？”

魚頭老板哆哆嗦嗦地道：“沒……沒多少，就……就今年長街集市開市之前開始抓的，也就……二三十個吧。”

二三十個童子無辜喪命，羽涅皺眉閉眼，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。因為她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，這個魚頭老板抓童子的時間，跟之前從燕大姐口中聽來的那個抓童子的妖怪時間明顯不符。要麽就是這個魚頭撒謊，要麽就是四十年前在皓月國作亂的妖另有其人。

顯然，蒼術也註意到了這一點，一把揪起魚頭老板的領口，威脅道：“你說的若是有半點虛假，我就扯下你的舌頭下酒！”

南星一臉嫌棄：“下酒就不必了吧，怪惡心的。”

魚頭老板作揖道：“不敢不敢，我保證，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。”

羽涅道：“好，今日我們便不殺你，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，若是來日你在犯，定不饒你。”

魚頭老板感激涕零：“多謝，多謝……小的一定好好反省，再不做此類傷天害理之事。”雖然嘴上這麽說著，心裏還指不定打著什麽算盤。

說著，羽涅從懷中掏出通靈球，食指點在眉心，通靈球微微發光，傳來蓯蓉的聲音：“你這死丫頭，這麽久了才想起我來？”

羽涅：“哪有，自廣墨殿一別，瑣事纏身，我也不想。”

蓯蓉：“是是是，想必今日找我也是因為公務吧？哎……你就不能閑下來的時候找我去喝喝茶，品品酒？”

在場的人都在一旁聽著，羽涅有些尷尬：“這些事我們以後慢慢聊，今日有件要緊事。我們抓了一個妖怪，你且下來一趟，把她帶回玉清境。”

蓯蓉懶懶散散地道：“好好好，即刻就來。”

那魚頭老板一聽要把他送去玉清境，急了，跪在地上用膝蓋快速走上前來，一把抱住羽涅的腿，哭道：“大人吶，您不是說過要放我一條生路嗎？怎麽還要將我送去玉清境啊……大人開恩啊，求求大人開恩放我走吧。我發誓，這輩子都絕對不會再做任何害命之事了。”

他抱住羽涅的行為惱了蒼術。蒼術眉一蹙，擡腳就是迎臉一踢，將那魚頭蹬出好遠，一路翻了幾個跟頭才停了下來。

還不解氣，又上前去補了一腳。那魚頭老板抱頭痛哭：“我錯了，我錯了，我再也不敢了。放過我吧，白狐大人……”

看著他那副小人嘴臉，蒼術仍不解氣，還想在踢。羽涅趕緊去拉他：“算了算了，再踢該踢死了，該受什麽責罰，交給玉清境定奪吧。”

京墨也道：“羽涅姑娘說的沒錯，為他這種人動氣不值得。”

蒼術這才沒有再動腳，擡手一揮，將他束在了附近的一個木樁上，以防他溜走。

南星意味深長的笑了笑，伸手去拉京墨：“國師你哪懂得，蒼術可不是跟那魚頭置氣。”

京墨一臉詫異：“那是為何？”

南星笑而不語。

忽然，天空乍現一道白光，倏地落到四人面前。光消人現，正是蓯蓉。

蓯蓉悠閑的負著手繞著他們四人轉了一圈，看著京墨和南星道：“這兩位是？”

羽涅一一介紹道：“這位是皓月國太子，南星。這位是皓月國國師，京墨。”轉而又向南星和京墨二人介紹了蓯蓉：“這位是玉清境瑯瑤上仙，蓯蓉。”

二人禮貌的向蓯蓉點點頭。蓯蓉也回以微笑：“可真巧，還魂手和詭秘巫妖？久仰久仰。”

二人異口同聲：“不敢當。”

羽涅有些驚愕：“你認識他們？”

蓯蓉搖搖頭，拍拍羽涅的肩道：“玉清境人人皆知，你是下界太久了，消息不靈通了。”

羽涅：“……”

這時，蓯蓉才故作驚訝的看向了蒼術道：“哎呀，怎麽，大名鼎鼎大的玉面白狐也在呀？”

羽涅知道，蓯蓉是在掩飾她認識蒼術的事實，雖然誇張得有些可愛，但她也是為了羽涅著想，怕提起前塵往事，她又頭痛。

說著，蓯蓉頭一偏，見了那被綁在木樁上的魚頭老板，指著他道：“要帶走的是這位？”說著便徑直走向魚頭老板，將他的雙手用鎖妖鏈銬上。

蒼術見狀擡手將他松綁，蓯蓉便一手拽著魚頭老板走。魚頭自知能力不足，也放棄了掙紮，老老實實的跟在蓯蓉身後，一邊走一邊抽泣著。

蓯蓉笑嘻嘻的走過來吧唧在羽涅臉頰上親了一口，道：“死丫頭，我想死你了。等我把他辦了再回來找你。”說罷便拽著魚頭超前走去。

羽涅直覺心頭一熱，欣慰的笑了笑，摸了摸自己的臉頰，那些在憑瀾水榭的日子漸漸在她腦海裏清晰起來。

蓯蓉往前走了幾步，剛要結印，羽涅趕緊叫住她：“九兒。”

聞聲，蓯蓉的背影怔了怔，隨即立刻轉過身來。她睜大了雙眼，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羽涅。少頃，眼眶濕潤，聲音微微顫抖，小聲道：“……曦兒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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